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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馬氏新聞 来源: 作者: 更新日期:2011-1-21 阅读次数:1628
馬識途:《夜譚十記》濃縮苦難與重生


轉自 中國新聞網 2011年1月13日


    馬識途的《夜譚十記》,從1942年動筆,至1982年完稿,歷經40年,三度被毀,三度重寫。一部小說跌宕起伏的命運,濃縮了一個國家的苦難與重生。  

    馬識途:子彈飛了40年

  成都市指揮街8號院,96歲高齡的作家馬識途已在此居住數十年。這個臨近鬧市的老舊社區,是四川省人大老幹部的宿舍,素來平和安寧。

  自從姜文的影片《讓子彈飛》上映之後,這裏卻突然熱鬧起來,出現了許多陌生的面孔。

  《讓子彈飛》改編自馬識途的小說《夜譚十記》之《盜官記》。作為原著作者,馬識途在首映式上對影片的四字評語“雄壯威武”被廣為引用。他告訴《中國新聞週刊》:“說得多了容易被別人拿去作各種各樣的解釋,引起麻煩。等電影下映之後我再作評價。”




    在小說《盜官記》中,馬識途想要表達的原意是:中國農民為了生計被迫當土匪,開始是打家劫舍,後來夥同起來劫富濟貧,再後來,他們意識到這些都不夠,需要搶奪政權。“這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他沒有綱領,也沒有現代的進步的思想,他最多是想通過當官來出個氣。”

  馬識途一直強調其“含淚的幽默”:“這是一個悲劇,是用喜劇形式來講的一個悲劇。”

  但他所不能預料的是,這部小說的命運之跌宕起伏,絲毫不亞於他筆下的這出悲喜劇。小說從1942年動筆,至1982年完稿,三度被毀,三度重寫。“子彈”,在歷史的天空中,飛了整整40年。


  聽國民黨小科員講“夜譚十記”

  《讓子彈飛》裏的生活,馬識途再熟悉不過。

  馬識途的父親馬玉之,在四川劉湘時代,曾出任過三任縣長,兩任在洪雅縣,一任在大邑縣。洪雅地處川西邊區,叢林茂密,山高路險,常為土匪出沒之地。

  四川匪禍之盛,為當時中國少有。有學者統計,1927年,四川土匪約有近10萬之眾。

  馬玉之深感匪禍害民,曾出奇招制匪,一舉剿滅洪雅縣最大的土匪幫,深得民眾敬重。1937年,他調往大邑縣赴任,萬人送行。而小說中張牧之赴刑場途中,老百姓也是一路送行,稱他作“張青天”。

  在馬識途出生的重慶忠縣,確實發生過冒名頂替縣長的事情。“縣長來上任,過河時(踩踏板)踩虛了,淹死了。於是有人代他上任。”馬識途笑說,“這事是我哥哥告訴我的,我很記得。”

  《盜官記》中最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銀行票號參與買官賣官。這是馬識途親眼所見的。“山西的票號在成都很有勢力,他們買來很多官府委任狀,賣給想當官的人。成都一個公園裏有一個鶴鳴茶館,就在那兒講價錢。”

  小說裏更多的人物和故事,則來自于馬識途多年地下工作的積累。

  1936年7月,馬識途考入位於南京的中央大學工學院化學工程系,但他的工業救國夢很快因抗日戰爭爆發而破滅。他在中央大學秘密加入了中共地下党領導的南京學聯小組,1938年3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入黨志願書上,他改原名“馬千木”為“馬識途”,認為自己終於找到了正確的革命道路。

  馬識途在地下工作中積累了豐富的“變臉術”:“我有一頂羅宋帽,兩種顏色,一面灰色一面黑色。有漂亮的金邊眼鏡,也有老學究的黑框眼鏡。留鬍子也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刮掉。”

  有時候,還需改名換姓。一次深入匪窩時,馬識途改作“陳”姓,因為土匪頭子姓陳,便於稱兄道弟。馬識途說:“當時日本人在動員他,讓他投降日本,組織上派我去,爭取他抗日,不做漢奸。其實都是窮苦農民。後來我借為他辦工廠的名義,用織布廠籌備主任的身份做掩護,在他們裏面發展黨組織,把他們的槍桿子弄到我們這邊來。”

  為擺脫特務跟蹤,馬識途需要不停地變換身份,當過流浪漢、小攤販、大學教師、生意人……他還當過國民黨縣政府科員:“國民黨搞軍糧,我是軍糧的督導員,去鄉下收糧食,方便跟農民打交道,發展新生力量。”

  正是在縣政府當小科員之時,馬識途聽到了許多新鮮的故事。他後來在《夜譚十記》的後記中寫道:“我還在小衙門和機關裏結識過一些科員之類的小人物,這些小人物,像他們自己說的,既無福上酒樓大吃大喝,又無錢去賭場呼么喝六……只好三五結夥,到人家家裏去坐冷板凳,喝冷茶,扯亂譚,擺龍門陣,自尋其樂。我有幸被他們引為一流,在他們結成的冷板凳會上,聽到了我難以想像的奇聞異事。”

  後來的《夜譚十記》,就採用了一個冷衙門的十個科員輪流擺龍門陣的形式。


  潛伏西南聯大:寫作的開始

  若不是鄂西地下黨組織遭到破壞,馬識途奉命潛伏,可能就不會有這部《夜譚十記》了。

  1939年底,國民黨制定了反共秘密文件《共黨問題處置辦法》。馬識途所在的湖北恩施,是國民黨湖北省政府和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部所在地,由陳誠親自坐鎮。陳誠一口氣在鄂西建立起8個特務組織。

  對此,中共南方局確立了“隱蔽精幹,長期埋伏,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的十六字潛伏方針。

  也是在這一年,馬識途被任命為鄂西特委副書記,與鄂西地下黨組織的重要成員劉惠馨結婚。馬識途歡喜得賦詩紀念:

  我們結婚了

  在一間陰濕的破屋裏

  桐油燈代替喜燭在輝映

  我們找到了主婚的人

  卻不是我們的父親和母親

  而是我們生死相許的愛情

  但是戰亂時期的幸福總是格外短暫。1940年,由於特委秘書的變節,鄂西特委蒙受了巨大損失。“我的愛人和小孩都被捕。省委書記和我愛人犧牲,小孩兒被扔掉了,我找了20年才把她找到。”馬識途重提這些,平靜得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劉惠馨犧牲時,懷裏的嬰兒才兩個月。後來據特務招供,本來是要收養這小孩,將她培養成國民黨特務來對付共產黨,但後來還是放棄,怕孩子長大後成為一顆定時炸彈。

  由於鄂西地下黨組織遭到破壞,時局異常兇險,馬識途奉命前往昆明,報考西南聯大中文系,從一年級讀起,一讀4年。

  這意外成為馬識途寫作的開始。

  “當時才真正學了點東西。老師們對寫文章要求很嚴格,那時候就開始練習寫小說散文,等於是受了些科班訓練。”馬識途告訴《中國新聞週刊》,“我又因為長期搞地下工作,能見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和人物。這些人物在我心裏都非常活躍,就這樣慢慢開始寫作。”

  1942年,馬識途開始創作《夜譚十記》。“《破城記》的前半部分《視察委員來了》是第一篇,《盜官記》那時已經寫了一些了。”

  但是寫作只占了馬識途很少的一部分時間,他把大量的精力用來發展地下黨組織和進行統戰工作。

  重慶紅岩村紀念館,是中共南方局原址,曾展出一張毛澤東與四個美國大兵的合影。這四個美國大兵便是馬識途介紹給中共南方局的。

  “一次在書店偶然碰見這幾個美國大兵,我懂英語,能和他們對話,就聯合了當時西南聯大的進步學生,把中國抗戰的真實情況,特別是敵後抗日根據地的情況,介紹給他們,再通過他們介紹到美國。”

  1945年秋,四個美國大兵取道重慶回國,在馬識途和中共南方局的安排下,他們在重慶紅岩村與毛澤東見面合影。

誰能想到,這一場交往後來給雙方都帶來了厄運。這幾個美國大兵在極端反共的“麥卡錫主義”盛行時期受到迫害,馬識途則在文革中被誣陷為“裏通外國”。


    書稿兩度被毀

  在地下工作中誕生的《夜譚十記》,註定命運多舛。

  1945年抗戰結束,馬識途從西南聯大畢業。有人從國民黨黨部調查室看到一份黑名單,在上面,馬識途和其他三個同志被注明為“必須消滅的危險分子”。馬識途被調往成都,任川康特委副書記。

  “四川的特務特別多,當時我不想來,但通知說飛機票都買好了。而且什麼都不准帶,因為特務查得非常嚴。”馬識途回憶道,“組織安排說,你就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來成都找工作。”

  不得已,馬識途燒掉了10多萬字的稿件,包括《夜譚十記》已經完稿的部分內容。

  馬識途到成都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華西大學附中教英語,以此為掩護,開展地下工作。

  《紅岩》的作者羅廣斌,與馬識途素來以兄弟相稱。羅、馬兩家有通家之好,馬識途還是羅廣斌的革命領路人。

  一次,與羅廣斌在成都的北海樽茶館見面後,馬識途走出茶館,先按老規矩在街上轉悠一圈,發現有人盯梢。“我上廁所,他也跟了,他不知道我從廁所掏糞的後門逃走了。之後我又轉了三條巷子,再沒發現尾巴,才放心回住所。”

  馬識途所住的柿子巷六號,是一座破敗不堪的小院子。雖然地下工作讓他時常處於高度壓力之下,他對於寫作仍是難以割捨,閒暇時又開始寫。

  很快,《夜譚十記》的第一篇《視察委員來了》再次出爐。

  馬識途將文稿拿給民盟委員、曾經參與創辦刊物《淺草》《沉鐘》的陳翔鶴看,陳認為很有味道,可以發表。可惜天不遂人願,陳翔鶴很快被特務盯上,逃離成都,而馬識途的家也幾次被特務查抄。

  “一切有字的紙片都作為罪證拿走了,我寫好的一部分《夜譚十記》稿也被搜走。”


  “雖九死其猶未悔”

  解放後,馬識途開始第三度創作《夜譚十記》。

  新中國成立後,馬識途歷任川西區黨委組織部副部長、四川省建設廳長、中共中央西南局宣傳部副部長、中國科學院西南分院副院長等職,公務繁忙,無暇寫作。直到1959年,在沙汀、張光年等人的催促下,他才開始發表作品。

  他在一篇文章中寫道:“那些一同戰鬥過的烈士……常常在夢中與我相見,和我談笑風生。呼籲他們再活在文學作品中的權利。一種感情,一種責任,常在催促我,再拿起筆來,欲罷不能。”

  1960年,政府特地組織專案組,幫助馬識途尋找失蹤20年的女兒,最後得知她被武漢一個工人家庭收養,正在北京上大學。馬識途有感於地下工作之殘酷,20年尋女之艱辛,寫成70萬字的小說《清江壯歌》。

  與此同時,他始終無法忘懷創作多年未果的《夜譚十記》,再次開始寫作。

  但當時誰能想到呢,在解放之後,這些嘔心瀝血的文字,有一天仍然會面臨被又一次歸零的命運。

  1966年,馬識途在“四清”運動中收到西南局辦公廳的通知,讓他回成都開會。就在這次會上,他被打成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寫反黨反社會主義文學作品的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成為文革中四川第一個被揪出來的人。

  之後,馬識途被隔離審查。機關派來三個人與他同住一室,以便監督。他們把辦公桌、檔櫃裏的所有檔、筆記本、信件和他所寫的隻言片語,都收繳上去,書櫃也被貼上封條。

  馬識途幾年來的心血再次付諸東流,《夜譚十記》又夭折了。

  隔離期間,組織考慮到馬識途的再婚妻子王放病情危急,批准他每個下午可去醫院探視。不久,妻子病逝,死的時候除了三個孩子和其他家人,沒有人來告別。

  1967年夏,四川成立了一個清理地下黨的專案辦公室,把地下黨和國民黨、三青團、特務並列。造反派的小報上說,四川地下党裏叛徒很多,他們已經發現一個以馬識途為首的叛徒集團,有二百人之多。

  馬識途成為各大機關單位的批判靶子,甚至被小學生拉去批。後來馬識途才知道,是學生們讀了那些傳奇的革命故事,要看一看馬識途這個臭名昭著的作家是什麼樣子。

  馬識途偷偷地給已經在北京參加工作的大女兒寫了一封訣別信:“爸爸被定為反革命,今生休矣。希望不要影響你的前程。望你和我劃清界限,好自為之。”

  1979年,在隔離審查和入獄6年後,馬識途被正式平反。

  馬識途偶然找到一份在文革中供批判用的《夜譚十記》之《破城記》的油印稿,十分興奮。《破城記》發表於《當代》雜誌創刊號上,大受歡迎。受此鼓舞,馬識途開始了《夜譚十記》的第4次寫作,於1982夏天完成。

  從開始動筆,至作品完成,共40年。

  40年而不悔。

  馬識途給自己的書房取名“未悔齋”,取屈原的“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之意。

    “我們這撥老革命是‘兩頭真’:過去是真正參加革命,出生入死;當中是在風雨泥濘的道上,經常莫名其妙摔跤,爬起來再跟著走;三中全會後,腦子才清楚了,現在才感覺真正清楚了。”馬識途笑道。(楊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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