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始话“寒衣”
又是一个农历十一,也许有些人早已忘记,只是看到了很多道路的交叉口、角落处都飘散起了燃尽的纸灰,才突然想起。走在大路上,闻着空气中夹杂着纸张烧焦的气息,几乎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会涌现出种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很多年迈者虔诚祭祀、怀念着记忆中的亲人,恍如隔世般地静默不动;而不少年轻人却心里揣着“封建迷信”的念头或不屑一顾,或愤愤不平,或敢怒不敢言地快速前行,去尽量“充实”这难得的周末,似乎农历的“十月一”——这个传统的“寒衣节”正离他们越来越远。我无意间回首望去,竟然发现“她”原来是如此的亲切与温馨。
农历的十月份,我国北方大部分地区已经“水始冰,地始冻”(《礼记·月令》语),因此,古人就认为:从十月初一起,就正式进入冬季了,旧的历法也把这一月称为“孟冬”。而十月的第一天作为一个由秋转冬的标志性时刻,随着时间的发展和人们的需要,也自然而然地逐渐演变为一个节日,称之为“寒衣节”。冬,终也,正所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万物都蛰伏隐藏以躲避肃杀的严寒。长期以来,我国古代的先人们也很注意“防寒保暖”,因而在“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的日子即将来临之际,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还是普通的民间百姓都十分重视“寒衣节”。
早在周朝时期,十月之朔(农历初一,也有的史书上记载是立冬之日),天子便要亲率臣僚、贵族等朝廷命官到北郊,举行盛大的迎冬典礼;回来之后,天子还要专门赏赐为国捐躯的大臣后人,
抚恤救济这些大臣遗留下来的孤儿寡母,希望以此能帮助他们顺利地度过严冬;此外,天子也会向日、月、星、辰等在天之神祈求来年的丰收;会大杀牲畜祭品,先宫门口处祈祷,然后拜祭先祖、五祀(即五行之神,分别为金正、木正、水正、火正、土正)。“敬天命而尽人事”,周天子还会去慰劳乡下的农夫,希望他们在冬天能好好休息。
到了秦朝,由于受到羌戎历法的影响,秦始皇把农历十月作为岁首(即正月),这样一来,十月一便成为了新一年的起始之日,因此也更加受到人们的关注和重视。而这种现象也一直持续有近百年的时间,到汉武帝时期才改变。
在唐朝中期,我国古代的税制发生变化,政府开始实行两税法(也就是一年主要征收夏税和秋税两种),而秋税就是从十月初一开始征收的。也许是出于天气转寒、体恤百姓的考虑,秋税的额度明显要比夏税低一些。
时至宋朝,十月朔的习俗有了一些复古的倾向,在赏赐、祭祀等一些方面与周朝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两宋统治者会从十月一起,开始大规模地赏赐百官和军士衣物、茶酒等生活用品,如《宋史》中记载:“自十月一日后尽正月,每五日起居,百官皆赐茶酒,诸军分校三日一赐。”还有,吕希哲的《岁时杂记》也记载:“十月朔,京师将校禁卫以上,并赐锦袍。皆服之以谢。……诸军将校皆赐锦袍。”这一时期的官员不论身份高低,纷纷前去祭祀,如,吕希哲的《岁时杂记》
还记载:“十月一日,……士庶皆出城飨坟,禁中车马出道者院及西京朝陵。宗室车马,亦如寒食节。”士大夫们通过祭祀给先人“送去”温暖、关怀、思念的同时,也表达了各自或官运亨通、或兴旺发达的祝愿,而皇室的宗亲也许希冀较多的是日日开心、江山永固吧!
如果说,古代的统治者在寒衣节里的系列举动是出于协调天(大自然)人关系,笼络人心,从而达到巩固统治的目的,那么民间百姓的行为则处处洋溢着温馨而又浓郁的亲情之香。
在我国北方民间有这样一则谚语:“十月一,穿齐备”。妇女们会把自己做好的棉衣服拿出来让丈夫、儿女们穿,即使天气暖和,也要他们试穿下以图个吉利。而男人们则会整理、安装火炉、烟筒等取暖设备,并正式点燃开始使用或试“运用”。而对于远在他方的亲人,妇女们则会想方设法地把棉衣送到他们的手中。据说,孟姜女千里迢迢去找自己的丈夫,主要目的就是去送寒衣,希望他平安过冬。只可惜她的丈夫是“无福消受”了,但我们仍可以想象出这样的一幅画面:一个男子在偶感天冷之际,突然看到风尘仆仆的妻子不远万里奔波前来送棉衣,他的内心又是怎样的一种感动与惊喜呢?在冰冷的天气之寒前,在陌生而又残酷的大自然前,我们先人还无法完全摸透她的脾气,了解她的性情,唯有用一种处处洋溢着沁人心脾的人情之暖,去关心和关爱自己的亲人,从而重新燃起人们心中为美好生活而奋斗的激情与斗志。
与此同时,过去的不少中国人都有“慎终追远”、“视死如生”的观念,他们看到身边的人都成功“御寒”时,也会想起那些九泉之下的亲人,冬天来了,逝去的父母和亲人在郊外的地下冷吗?他们也应该需要棉衣穿啊,他们怎么办呢?正是基于这样的情怀,古代的人们便在十月初一这一天,给死去的亲人也“送”去御寒的衣服。但是阴阳阻隔,难以逾越,给死者的寒衣无法邮“寄”,更无法代捎,因而只能用别的方法送达。在唐代以前,很多人选择把寒衣埋入亲人坟前土中。从唐代开始,由于受到当时比较流行的佛教“烧祭”方式的影响,古人们也开始用焚烧的方法,不过把布制的衣服烧掉,有点浪费,随着造纸业的发达,便开始焚烧纸制衣服。到了宋朝,这种习俗被传承了下来。据《东京梦华录》记载,东京汴梁九月“下旬即卖冥衣、靴鞋、席帽、衣段,以十月朔日烧献故也”。至清朝,这种现象依然常见,有诗为证:“寒衣好向孟冬烧,门外飞灰到远郊。一串纸钱分送处,九原尚可认封包。”
到“文化大革命”时期,“寒衣节”被当作“四旧”破除了。改革开放之后,“寒衣节”的传统习俗又在民间逐渐恢复,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历法的改变,“寒衣节”的很多内容和形式逐渐消失,只有一种祭祀的形式——烧“纸”,被保留了下来,并且有了“发展”。现今的十月初一,人们并不是因为冬天来了,顾念死者寒冷“雪中送炭”,烧寄寒衣,而多是焚烧纸糊的电脑、楼房等,去“锦上添花”,另外还会焚烧一些面值一张可达数十万、数百万、数千万,甚至“一亿元”的冥币。这也算是在商品经济大潮中,人们经济意识日益增强的表现吗?
尽管如此,从如上的梳理与回顾中,我们仍不难发现:寒衣节不仅仅是传统小农社会里的一个重要节日,更是先人智慧地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时不经意间留下的一颗光芒四射的珠玑。同时,我们也会看到,随着社会的发展,寒衣节的节日内涵与形式都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既然如此,时至今日,我们能否坚持弘扬优秀传统文化,通过创新形式去彰显传统节日的“活力”呢?比如,人们祭祀燃烧的“冥衣、冥币”能否做成清洁无污染的?可否把这一天专门作为我们为亲人或整理或购置棉衣的日子?还有,在这一天,有关部门能否组织人们捐献不用的棉衣送给贫困地区真正需要寒衣的人?或者再大胆地建议一下,能否把这一天定为“送暖气日”(毕竟近几年的“寒衣节”与公历11月15日还是比较接近的,有时甚至只差一两天)等等。也许我的这些想法还很幼稚,也会贻笑大方,但是我们只有每一个人,每一个部门组织都积极“动”起来,才能够让我们的传统节日“火”起来,绽放出光芒,更好地为我们建设幸福生活、实现“中国梦”服务。
唯有如此,传统节日也就不再渐行渐远,而会深入人心。
马率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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